十五年前,我踯躅于南亚次大陆那片神奇的土地,被这片上苍福佑之地产出的五光十色的宝石所吸引。那时我自认为对主要的彩色宝石品种已有相当深入的了解,也很欣慰已经领面对面略过世界上最顶级宝石的魅力,可是有一日我的自信却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挑战。
 
 
那是一个午后,印度洋岛国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亚热带特有的骄阳烤灼着一切,我和几个当地的宝石商人躲在芭蕉叶搭起的凉棚下纳凉。
 
 
远远地走来了一个矿工,他个子不高,又黑又瘦,和其他贫苦的宝石矿工并无不同。来到我们的凉棚时,那几个当地的宝石商人都在电风扇吹出的阵阵热风中昏昏欲睡,对这个矿工的到来丝毫没有兴趣。那个矿工眼见如此,眼睛中明显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看来今天他要一无所获了。
 
 
这些宝石矿工生计艰难,每天在潮湿阴暗狭小的宝石矿巷道中匍匐劳作,幸运的日子他们采到的宝石可以让一家老小过上几天丰衣足食的日子,但更多的时候,一天的辛劳都不足以换来下一顿可以果腹的食物。
 
 
我感到有些酸楚,在他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他快步走向我,眼睛闪烁着充满希望的光芒。他摊开那双黢黑干瘦的双手,跃入我眼帘的是一抔亮晶晶的宝石原石,大小不一,有着冰糖晶体般的形状(宝石学上称八面体,像两个倒置的金字塔连接在一起),在凉棚的阴影下这些宝石肆无忌惮地撩拨着我的双眼,大红、桃粉的色彩似篝火上方迸出的火星,升腾、爆发、定格,然后永恒的印在我的内心,挥之不去。
 
 
“Spinel”,那个矿工操着不太熟练的英文回答。
 
Spinel被译为“尖晶石”,也许是因为其晶体的形状呈两头尖尖的八面体的原因吧。我觉得这个中文名字翻译的真不太好,从字面既看不出这种宝石的特征又容易和低档的水晶联系在一起。
 
 
 
中间又经过了好几年,我差不多已经又要将其遗忘,直到有一次去参观伦敦塔的英国皇家珠宝珍藏时,在那顶著名的大英帝国皇冠上我又看到了尖晶石的身影,那是一颗重达170克拉的红色尖晶石,镶嵌在皇冠正中,位于著名的“库里南二号”钻石正上方。
 
Mr H.Goodship,在重塑皇冠以适应女王的头围(左),“黑太子红宝石”皇冠(右)。(图片网络)
 
凑近细看,发现这颗硕大红色尖晶石的顶端竟然还镶嵌了一颗红宝石,原来这颗尖晶石曾经被穿过孔,后来为了遮盖穿孔而在孔洞处镶嵌了一颗红宝石。对大的宝石穿孔是印度莫卧儿王朝的国王们乐此不疲的,所以可以猜测这颗尖晶石有可能来自于印度。
 
尖晶石钻石sarpech(左上),尖晶石珍珠黄金项链(左下),尖晶石钻石sarpech的局部(右),刻有阿克巴(Akbar,印度莫卧儿帝国皇帝的名字)。(图片网络)
 
据说亨利五世佩戴着镶嵌了这颗尖晶石的头盔在1415年的英法战争中骁勇异常,后来的理查三世也曾佩戴过相同的头盔,还有传说这颗尖晶石曾数度帮他的主人们将砍中头盔的战斧挡开,真是功不可没。
 
(上图)红尖晶原矿产自缅甸,曼德勒区抹谷矿区。
 
在20世纪之前,红色尖晶石一直被称为“巴拉斯红宝石(Balas Ruby)”,在20世纪现代宝石学可以科学鉴定之前,红色尖晶石一直被认为是红宝石的一种,其实也难怪,拥有非常接近的化学成分(红宝石是三氧化二铝尖晶石是镁铝氧化物)与硬度、比重等,再加上红色尖晶石往往和红宝石伴生,难怪古人很难将二者加以分辨。 
 
(上图)宝石商人在展示大红尖晶,产自缅甸。
 
帕拉国际对尖晶石的色彩分类(从左上方顺时针方向):8.07ct橙红色缅甸椭圆形尖晶石,12.37ct缅甸薰衣草色枕垫形尖晶石,7.11ct粉红色坦桑尼亚椭圆形尖晶石,1.8ct焰红色缅甸枕垫形尖晶石,1.26ct钴蓝色越南水滴形尖晶石,3.73ct钴蓝色缅甸椭圆形尖晶石,6.14ct淡紫红色的塔吉克斯坦枕垫形尖晶石。中间:5.9ct紫蓝色越南水滴形尖晶石。(图片:帕拉国际)
 
尖晶石有蓝、粉、紫、红等多种颜色,除红色意外大多都是淡淡的蜡笔色(pastel color), 除了有一种特别鲜艳的蓝色叫做钴蓝色(cobalt blue), 但这种钴蓝色一来产量太少,二来大部分都小于一克拉,另外就是钴蓝色因为致色元素的原因绝少找到净度好的,大部分钴蓝色尖晶又小又有很多裂隙而且价格极高,所以只能成为狂热的收藏爱好者的目标。
 
(上图)商人在展示大克拉的红色尖晶石。
 
尖晶石里面价值最高最受欢迎的当属红色尖晶石,红色的尖晶石其致色的元素为铬元素,和红宝石的致色元素相同,在紫外荧光灯下也可以看到强弱不等的荧光。
 
 
在红色的尖晶石里,有几种最为有名,也被大多数消费者所孜孜以求,它们分别是:缅甸的大红及热粉(hot pink)以及坦桑尼亚的马亨盖尖晶石。
 
 
我经常往来于缅甸这片神奇的土地,那里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世界上最好的红宝石,其实除了红宝石,缅甸也产出最好的蓝宝石、橄榄石、尖晶石。
 
 
我很早就注意到在缅甸矿区的市场上,经常有矿工手捧尖晶石原石出售,当他们展开双手,我经常会有一种极具画面感的想象,如同剥开产自伊甸园的石榴,打开的一刹那,我的双眼和内心被喷薄而出的红色和粉红色所占据,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觉。
 
 
 
那种大红色和红宝石的鸽血红完全不同,于我而言,鸽血红宝石如同风韵的成熟贵妇,而大红尖晶石如同青春逼人的热情少女。
 
 
还有那种热粉色的尖晶,称为hot pink一点不为过,这种粉色是跳跃和有温度的粉色,在现实世界中绝无机会看到。
 
 
当我静下心来,我理解了尖晶石为何会有如此摄人魂魄的颜色,同样是铬元素致色,但缅甸产的大红和热粉尖晶因为极高的铬元素含量以及尖晶石独具的均质体特征(红宝石是非均质体所以从不同角度观察会看到红-粉红、红-紫红等两个色调),呈现出单一而强烈的色彩。
 
 
GIA的宝石学家Vincent Pardieu也痴迷于缅甸这两种尖晶色霓虹色调,他赋予他们一个科幻的名字“绝地武士尖晶”(Jedi Spinel),绝地武士是电影星球大战里面的角色,他们的特点是生性纯粹,内心深处绝对没有任何的黑暗区域,所以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用绝地武士来描述缅甸的大红和粉红尖晶真是绝妙,在这两种尖晶的内心世界,也没有任何暗黑,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绝地武士(Jeti)红色尖晶石原矿,2.04ct [已售]
 
 
2007年,一块重达54公斤的尖晶石原石在坦桑尼亚的马亨盖(Mahenge)被发现,这块原石切割出的刻面尖晶石成品呈现一种迷人的樱桃红色,这种颜色在世界上任何其他产区都未见到。
 
坦桑尼亚马亨盖矿区矿工展示马亨盖尖晶石原石。
 
这种樱桃红非常甜美可人,像极了在炎热的夏日午后,坐在树荫下啜饮几口樱桃鸡尾酒的那种美妙感觉。在2008年的巴塞尔钟表珠宝展上,这种马亨盖尖晶石出尽了风头,当时有数颗10-30克拉的马亨盖尖晶石一经面世马上被欧洲的宝石收藏家悉数收入囊中,在当年已经达到了每克拉数万美金的价格,在国际珠宝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pic by GUBELIN
 
银行家亨利·菲利普·霍普的珠宝收藏之一,一颗名为“Hope Spinel”的重50.13克拉的尖晶石将于这个月底在伦敦精美珠宝展上拍卖。霍普生前收藏了近700颗珠宝,其中包括著名的“希望之钻”。这颗“希望”尖晶石透明度高,毫无瑕疵,颜色漂亮而且重量大,是难得的珍品,在1917年拍卖后一直未曾露面,直至近日才再度现身。专家估计成交价在20万英镑(约合193万人民币)。
 
珠宝展负责人艾米丽-巴伯称:“这样精美的珠宝并不常在公开的拍卖中出现。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消息。”
 
尖晶石为何会如此受欢迎?首先如上文所提,它拥有和红宝石接近的化学成分和致色元素,有着比红宝石更纯粹的均匀颜色。从绝对产量来讲,顶级的红色尖晶石产量并不比红宝石多,再就是红色尖晶石一直是被低估的品种,其价格远远低于其价值。
 
 
 
2011年苏富比拍卖上的缅甸产天然尖晶石钻石戒指及耳环
 
不过近两年来,产自缅甸的大红、热粉尖晶石以及产自坦桑尼亚马亨盖的樱桃红色尖晶石的价格已经呈现逐步上扬的趋势,在产量日益稀少和需求不断增大的情况下其价格必将继续上涨。
 
ICA驻坦桑尼亚大使Eric Saul(左),在展示12克拉的大克拉马亨盖尖晶石,Photo by V. Pardieu。(右)苏富比拍出的一对20ct+20.7ct粉色尖晶石耳坠。
 
(全文完结)
 
 
作者的编后语——
只是,中文的这个“尖晶石”的翻译让我实在无奈,不知你内心是否有更属意的芳名?
 
 
 
本文为【中国彩色宝石网】首席宝石学家 于知未先生 独家撰稿及拍摄的关于尖晶石的纪实短篇,欢迎大家阅读收看!
配图照片非15年前事件原图,而是后来造访时拍摄的,系编辑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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